olivie

      门打开又合上。

      黑色兜帽遮住男人的脸，几缕粉红色长发随着俯身的动作掉出来。有血迹干涸在长袍的边缘，留下不甚明显的暗红。

      他脱下长袍丢在门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蜷起身体缩在沙发一角。

      染着黑色的唇抿了抿，试探着开口。跳出的音节古怪又沙哑，像失去水分的枯枝败叶被反复碾过。他索性闭了嘴。咽喉干涩得厉害，好像有人把它攥在手里拧干了血液一样。事实也差不了多少。他刚刚经历了一次贯穿喉咙的漫长死亡。

      黄镇的发动在他被夺去权力的半年后变的有规律可循，他狼狈地寻得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这间窄小的房子是他能找到的最后的容身之所。大半天都在死掉又复活的人必然没有时间和精力清理到处飞溅的鲜血，因此他选择每天出门游荡，裹在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中，兢兢业业按时赴死。

      他的夜晚漫长而不得安宁。死亡的痛苦浸透了所有梦境，无情地撕裂他所剩无几的睡眠。货车隆隆驶过，每一声轰鸣都轧着他的骨骼。

      意识朦胧的远处传来铃声。清脆的声响越来越近。

      翠绿的碎瞳猛地张开。

      铃声戛然而止。隔壁女人的谩骂透过墙板传来：“狗娘养的，几点了你看看！现在打电话！”

      他的目光又黯淡下去。屋外一盏明灭不定的灯摇晃着，透过窗帘上虫蛀的洞在地板上投下零星光点。

      记忆里那双金棕色的眸子闪烁着。

      男人吐出肺里污浊的空气，又吸进另一口。他伸出手，指尖触到电话冷硬的表面。

      “咔嗒。”听筒被提起缓缓贴近耳边。他的手在颤抖，好像简单的动作已经耗空了所有力气。

      那瞬间，他听到斗兽场上空盘旋呼啸的风，地下水在石砖下流淌，男孩未褪去稚嫩的声音欢快地说：“boss，有新任务吗？”

      幻觉罢了。

      窗外矮树枝条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永远关不紧的水龙头一滴滴渗水，酩酊大醉的年轻酒鬼骂骂咧咧走过。

      只有听筒那端寂静无声。

      他从薄雾般的睡梦中醒来。

      天色阴沉，风刮得窗户咣咣响。

      门打开又合上。

      街上行人稀疏。咖啡厅明亮的玻璃橱窗透出温暖的光。

      他路过花店，在后门遇到一束被丢弃的花。

      一束白玫瑰，花瓣上零星分布着褐色的伤痕，还没有被修剪过的尖刺凶狠地支向四周。它被风赶着，在满地尘埃中滚动。

      男人带着那束花穿过半个罗马。高大的砖石建筑冷漠地俯视他。

      玫瑰刺破他的手掌，猩红落上灰色石砖和白的花瓣，灼目的艳丽。

      那是他的苦修带，是他的荆棘冠。

      “我的托比欧啊……”沙哑低语被风的呼号吞没。男人举起花束，微微颔首。

      “献给你。”

      牙齿撕咬枯朽的花瓣，花香掩盖不住的腐败气味在鼻腔中乱窜，唇舌榨取仅存的植物汁液。一阵恶心从喉咙深处翻涌上来，他恶狠狠地把它咽下去，像是要吞掉自己的一切痛苦与不堪。

      后来人们说，那天风太大了，斗兽场的石砖都刮掉了几块，碰巧就砸死了一个倒霉的男人。血流了满地，被风吹得四处淌，像是在他头部开出的一朵巨大的花。后来？不清楚了。也不知道那个倒霉鬼被丢到哪里去了……

      两个不可能于天堂相遇的灵魂曾短暂地并肩，躺在那冰冷的土地上。

fin.